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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翻译家、作家杨苡先生103岁了。近日,她收到一份特殊的礼物——南京大学教授余斌历时10年整理撰写的《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当新书送到手中时,她眼眶含泪:“可惜母亲看不到……”
内容
一部个体见证下的百年中国史
《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是杨苡先生唯一口述自传,这是一位女性的成长史、一代知识分子的心灵史、一部个体见证下的百年中国史。
杨苡出生于1919年,主要译著有《呼啸山庄》《永远不会落的太阳》《俄罗斯性格》《伟大的时刻》等,还著有儿童诗《自己的事自己做》等。由她翻译的《呼啸山庄》是最流行的中译本之一,她也是此中文书名的首译者。
杨苡的人生经历了几个时代。1937年她被保送南开大学中文系,还未来得及入学,“七七事变”爆发,天津沦陷,华北局势急转直下,南开大学、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被迫西迁,在昆明成立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在沈从文的建议下,杨苡转入西南联大外文系就读。朱自清、闻一多、刘文典、陈梦家、陈嘉、吴宓……这些在史书中记载的人物,其实是她记忆里鲜活的存在和同行人。
回首往事,杨苡说:“不同时代的年轻人,成长的环境不同,要承担的责任也不同。我出生在‘五四’,成长的时候,正是我们这个国家最困难的时期。但就是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年青一代的朝气、热情和责任感一点都没有丢。”而她的赤子情怀,跌宕起落间的从容优雅,也是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气质。
杨苡的同辈人在世的已所剩无几,因为长寿,她几乎看到了所有人的结局。荣辱浮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在她那里,都已成为有头有尾的故事。通过这本自传中波澜不惊的叙述后面,读者能不期而然地感受到“命运”二字的分量。
该书由译林出版社出版,为《杨苡口述自传》上部,从清末杨家发迹写起,到1946年,抗战胜利后杨苡从重庆随中央大学北返南京告一段落。书内收录自20世纪初以来珍贵历史照片150张,辅以详实图注作为口述的延伸和补充。据悉,下部文稿已基本整理完成,将于近年出版。
回眸
有意识地与遗忘较劲
杨苡把回忆比作电影,“一个一个的画面,人和背景在一起。想起过去的人与事,也像过电影似的,只是一会儿是彩色的,一会儿是黑白片。”
百年回眸中,面对许多人、许多事,她眼神清澈,依旧信心满怀:“巴金说,长寿就是惩罚。我说,活着就是胜利!”一如1940年她留在昆明西南联大莲花池畔的诗句:“我爱日月,晨之晴朗,夜之朦胧,更爱看一条雨后出现的彩虹!”
忆起哥哥、翻译家杨宪益,杨苡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家里人都笑话我,说我是我哥的跟屁虫、哈巴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哥都会想着我”。
对“大李先生”(巴金的三哥李尧林)的记忆定格在海河边,“那是我一辈子难忘的几个月,很快我就要去昆明读书了。我们站在海河码头一带的岸上,大李先生站在我身边,轻轻地说,你看,你就会坐这样的轮船离开你的家乡的。”
岁月呼啸,美无倦意,百岁高龄的她依然喜欢收藏洋娃娃,有穿着玫瑰花长裙的公主、戴帽子的小男孩、石膏雕刻的小天使,还有一橱柜猫头鹰玩偶,它是智慧的象征。中国作协副主席、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说:“每次去看望杨苡先生,都能感受到她的安静,同时也能感受到她的冲击。她能够安安静静地激励别人、鼓舞别人。她是批判的,更是令人尊敬的。”
记忆是杨苡抵抗时间的方式,在该书撰写者余斌看来,这本口述所恃者,重在杨苡先生令人称奇的记忆力,“至少十多年前,杨先生已经开始了针对记忆衰退的抵抗活动。她在有意识地与遗忘较劲。比如有段时间,每天早上醒来,她便开始回想刚刚做过的梦,打捞梦中的种种细节;默写她背过的一首诗;唱过的一首歌的歌词……她的手边有一块写字板,夹着一沓信纸,想到什么,随手记下。”实际上,随着年岁的增长,记忆力的下降不可避免,杨苡从不肯轻言放弃,她说,要退也得是“且战且退”。
讲述
记下许多名人生动细节
余斌是杨苡丈夫、赵瑞蕻先生在南大中文系的学生,“一日,赵先生的弟子、我的同事唐建清告诉我,杨苡先生知道我写了本《张爱玲传》,想借一本看看。这让人大起惶恐,连忙登门去送书。”从那次上门开始,令余斌始料未及的是,在十来平方米的小客厅里,以倾听抵抗遗忘的谈话竟持续了20余年。
最初的谈话发生在1996年。余斌说,“杨先生谈她与巴金、沈从文、穆旦、萧乾、吴宓等人的亲身接触,即使是无关宏旨的细枝末节,又或旁逸斜出,完全不相干的,我也觉得是一个时代整体氛围的一部分。”
在余斌看来,杨先生的讲述中留下了许多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形形色色的人的身影,家人、朋友、师长,她以自己的方式为他们作传。即使是有名人物,大多也在趋于私人生活场景的记忆中出现,她的记忆是抓小放大式的。对此,杨苡打趣说:“我记住的经常是些好玩的事,就像你们现在说的‘八卦’。”她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好玩”,“好玩”影响到她的记忆和对记忆的筛选,其中也透露出一种观人观世的态度。
吴宓是联大的名教授,她清楚记得的,却是他登门索书时一脸的怒气;沈从文是大师级的人物,她感念的恩师,回忆也不乏他作为师长给自己的教诲,但更清晰的却是他在众人面前讲话时破棉袄袖子里掉出棉絮的画面。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口述不是一次性完成的,因为经常是聊天拉家常的状态,里面许多的人与事,杨苡反复讲过多次,虽然没有大的出入,却并非全然是重复,每每会冒出一些前所未道的细节,对于溢出的细节,但凡有“一言可采”者,余斌就倾向于想方设法加进去。余斌形容自己对细节的渴求是“贪得无厌”“锱铢必较”“集腋成裘”,他说,他想带给读者对过去时代的沉浸式体验。记者 路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