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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惊
最初认识杜梨是因为两年前读她的散文集《春祺夏安》,一本以颐和园为背景,穿插三代人生活经历的非虚构作品。今年三月,杜梨的短篇小说集《漪》新鲜出炉,让我看到了杜梨在小说创作上的实力,以及女性写作的无限可能。
说到女性写作,可能很多读者会联想到张爱玲式的细琐与幽微,但杜梨这本新书探讨的主题远超家庭经验,七个故事涉及佛学、古建筑、家庭暴力、多维空间、流浪猫救助、失独家庭、动物实验、残障问题、精神障碍,还有说唱、历史、留学生活、移民问题和帮派斗争,包罗万象,让我不由钦佩作者的学识之广博。
《漪》 杜梨著 中信出版集团
以往我极少在一本短篇集里面看到这么多的社会议题,尤其是青年作家的小说很容易因为生活经验的局限而出现高度同质化。《漪》的精彩,首先在于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幻想与现实问题的无缝衔接。开篇第一个故事《鹃漪》同时具有奇幻与科幻的色彩,却直指女性困境。女主角花末刚怀孕不久,因为凑不出新房首付,丈夫建议购买一套折价的“凶宅”,于是夫妇二人被卷入了房东家里的遗留案件。花末经由梦境闯入了凶宅中的多维空间并被困其中,认识了惨遭杀害的房东妻子齐鹃。在交叉视角的叙事中,读者逐渐得知故事的全貌。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被家暴致死的齐鹃和饱受工作与生活摧残的花末都在这个异度空间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同为怀孕的女性,一个丈夫残暴,一个丈夫体贴,境遇看似千差万别,却都只能在现实之外寻得安宁。
第二篇《今日痛饮庆功酒》,写了一对失独老夫妇和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彼此救赎的故事。作者分别从四个人的视角展开叙述,北京胡同的设定读来亲切,时代变革中普通百姓的命运令人唏嘘,好在他们因为爱猫而联结起来,得以互相慰藉,我也透过故事看到作者的善良、温柔和悲悯。
《三昧真火》涉及原生家庭的伤痛和来自底层的女说唱歌手对家乡的复杂情感,杜梨显然是说唱音乐的发烧友,连贯穿其中的说唱歌词都洋洋洒洒地替主人公创作了好几篇。留守儿童、重男轻女、儿童性侵、阶级差异、网络暴力、精神障碍、爆炸事故等复杂元素和社会问题的堆叠很容易让一个短篇小说内容过载,但作者巧妙地从姐弟视角分别补全故事的全貌。
《在瓦伦》写了不为中国读者熟知的西班牙移民问题;《小娃撑小艇》借一张牙牌带我们穿越古今,无数风流人物跃然纸上;最后一篇《西班牙猎神》融入的“作者私设”有点密集,像一个无国界的童话故事,但作为小说来看尚还有些稚嫩。
总的来说,杜梨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善用多线叙事铺设悬念,她的创作题材丰富,驾驭文字得心应手,也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女性作者,或者说文学作者想要突破自己就必须走出书斋,方能看到众生。
以往经常在高学历作者的小说中看到只关注“中产痛苦”的悬浮,然而在杜梨的作品中,我看到了跨越阶层与圈层的,人性中共通的真挚情感。读完《漪》的后记更是感慨,生活的艰难,尤其是女性同时承担工作、写作、翻译和育儿的重担,让杜梨的视力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或许也正是曲折的经历让她的作品中充满对人间疾苦的关怀。
这几年,我经常怀疑文学创作的意义,在短视频泛滥、故事唾手可得的时代,小说还具有和以往同样的魅力吗?这次读完《漪》,我又感受到了一种振奋。文学的想象力依旧能带我们走出现实的桎梏,从无数灰暗之中,折射出微小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