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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肖澜
小说《平衡》所指的“平衡”,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主人公葛向阳的职业,他是航空公司的平衡员,负责不同航班旅客、货物、行李的配载,使飞机保持平衡;另一层,是指人生无时无刻不在寻求一种平衡的状态。工作中,葛向阳是平衡高手,飞机重心把控得精准无比;但生活中却是左支右绌,爱情、亲情、友情,一再失衡失重。
我以往的写作,虽然题材各有不同,比如《城中之城》是金融题材,故事架构和人物设定比较偏职场,《心居》则是从一个上海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出发,写不同境遇下的普通百姓生活——但在写法上变化并不大,都是起承转合的传统风格,故事徐徐展开,从容写人物写细节。但这次《平衡》完全不同,采取了梦里梦外跳进跳出的方式。梦里情形与现实呼应,梦是现实的延展、纠错、补偿,又反过来对现实生活推波助澜,类似于心理暗示,激发出人性某种幽深而未必自知的部分。
《平衡》:滕肖澜著;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从某种程度上说,梦里的人像是真人的替身,把真人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想做又不敢做的事,统统说个遍做个遍。但微妙的是,最终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爽”,并没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恣意。小说里葛向阳在梦中回到过去,就像提前拿到试卷一样,“会做的、不会做的,统统填上标准答案。掐着之前的缺点,一一改正”,最终还是落空了。只因生活恰恰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10多年前,我也曾是一名机场的平衡员。小说里写葛向阳画波音747大型货机的平衡表——“货舱几十块板,A加B有限制,A加B加C有限制……配置第一块板的时候,就要想到第二块、第三块乃至最后一块。板与板之间都有联系,彼此牵制互为因果”,这其实是我的切身感受。那种对重心一步步的摸索,像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为繁冗的过程带来解谜般的乐趣,很奇妙。尤其货机多半在深夜配载,周围一片寂静,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一直写上海,这座我无比珍视的城市。喜欢她那种宽和亲切又恪守分寸的层次感,为写作带来源源不断的灵感。但也必须承认,写了20年上海,在尝试过不同角度、不同题材之后,也会觉得越来越难写了。身在其中,时间空间上零距离,一会儿感叹她的纷杂多变,令人眼花缭乱,一会儿又觉得似乎还是老样子,找不到突破口。
《平衡》动笔前,我定下了这篇小说的风格,“用天马行空的叙述方式,写一个日常的故事”。坦白说,这是我写得最艰难的一次,因为脱离了我的舒适区,有太多不确定性。现在想来,这次大胆的挑战,或许是平衡工作带给我的启发。每一份平衡表的诞生,看似是近乎流水线的刻板操作,但借由不同的人来做,从第一个集装箱位写下第一个数字起,重心就像排列组合,有无穷个可能性。写作亦是如此。当我从以往的惯性经验中跳脱出来,换一种从未试过的写法,重新描摹我所熟知的生活,就像有什么东西倏地打开,一下子开阔了。都说都市是水泥森林,那么,这次我想捕捉水泥森林的心跳声。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