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请使用浏览器分享功能进行分享
陈 琛
诗集《明月陪》(重庆出版社)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江水,将城市、个人、时代、家族和兄弟情感汇入同一条诗意的河流。
李海洲的诗歌有极强的“在场感”,他笔下的重庆不是符号,不是标签,而是一座可触、可感、可思的城市。“我要把重庆寄给你/梧桐花的邮路漫长”,从16岁写下第一首诗开始,诗人扎根重庆,从未真正离开,这种写作的“在地性”与“根系感”,让《明月陪》不同于那些游牧与漂泊式的写作。诗人对重庆的热爱和依恋,绝不是表层的自恋,而是一种将自我融入地理、历史、社会乃至时代的深刻共情。
在诗人笔下,重庆是烟火气和诗意并存的空间。这里有火锅、江水、雾气、轻轨、山巷、老街、雨声,也有诗歌、兄弟、故人、家族、童年、理想、命运,这些元素在诗里交织,既是城市的现实剖面,也是诗人心灵的地图。比如在《你没到过重庆》中,诗人用重庆生活的细节对抗抽象,将餐桌上的热辣、江水的流动、山城的雾气,写成一行行兼具市井气息与想象力的咏叹调,他笔下的重庆不是凝固的城市,而是流动的情感和时光。
诗人没有把重庆写成一个理想化的乌托邦,他始终把重庆放在时间和命运的洪流里,用诗意记录变迁与消逝。在《下浩街的最后时光》中,诗人以推土机和老街道消亡的意象,书写城市更迭中的伤感与警觉,这是对城市记忆和个体情感的怀念。那些即将消失的木门、乔木、灯火、老邻、豆花馆,既是山城旧梦,也是个人成长的见证。在《石磨纪雨事》中,石磨、老屋、樱桃树既是父辈足迹的回响,也是个人成长的隐喻。
同道情义也是一条重要的诗意脉络。《新年钟声里给宿醉的兄弟》《冬至寄兄弟们的约酒函》《十八梯情事》等诗中,充满了青春岁月中肝胆相照的回忆。诗人写道:“此刻,谁能读懂我的孤独,谁就是我的灵魂。/此刻,钟声响在心里/众生的酒杯醉了万水千山。”兄弟不仅是青春的共鸣者,更是人生的同行者。这种坦诚、热烈与深情,具有重庆江湖文化特有的真挚与豪迈。
时间感是《明月陪》鲜明的特征。诗人并不陶醉于空洞的怀旧,而是以细致入微的生活考古,让记忆重回现场。《仙女山梧桐大道上的雾》中,“所有的青春都可以通过这场雾回去”“她回头看见中年的雨披头散发/他想起多年前小女友来不及说出的情话”。“她”与“他”被置于同一个雾气腾腾的场域之中,却分属不同的时间层次,雾成为一种诗性的装置,把过去与现在笼罩在同一个视域里,其中的骑行者、白裙子、牛仔裤、单车路线等细节构成了一种可以被感知的时间质地。
这种对日常与细节的敏感,也体现在李海洲对家族、童年和乡村的书写上。长诗《少时乡居生活图》用七节铺展出一幅乡村少年成长的时空画卷。祖父、祖母、少年、山庄、李花、蔷薇、稻草、竹林、青砖、灯笼果、斑鸠、松针、雨水、柑橘树……这些意象把童年、亲情、节令、劳作、孤独、死亡、清贫等主题交织在一起。诗人的乡愁不是被动的回忆,是主动的召唤和建构。诗人相信,个体的命运只有通过与家族、乡村、城市的联系,才变得厚重和完整。
《明月陪》展现了一个诗人如何与城市、与时间、与命运、与他人、与自我对话的全过程。“山城明月”,既是重庆夜色的轮廓,也是诗人内心的底色。李海洲用诗意相守这座城市,也用这座城市成全了属于自己的诗歌。一如明月高悬,无声却恒久,照见了山城,也照亮了人心。
(作者系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四川省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