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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报驻京记者 李扬
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之下、游人如织的步道深处,埋藏着一部用泥土与遗迹写就的“地下史书”。11月4日,“九重之下——故宫造办处旧址考古成果展”在故宫博物院永寿宫展厅对公众开放,将这部元明清三朝叠压的“地下史书”缓缓铺展。
这是紫禁城考古迄今最为丰硕的成果——166件(套)文物,五个朝代的遗存,记录着从元大都到清王朝的沧桑变迁。考古工作者用5年时间,在清宫造办处旧址揭开了紫禁城最为完整的“地下世界”,让公众得以透过考古遗存,触摸紫禁城六百年营造的脉搏与北京建都的轨迹。

观众在参观展厅中的地层堆积和考古遗迹模型。 文汇报记者李扬摄
自建都以来紫禁城所在地的不断演变
在慈宁宫东南区域的清宫造办处旧址,层层夯土与砖石默默诉说着跨越八百余年的都城历史。
清宫造办处是清宫内务府的下属机构之一,负责宫廷御用品的制造、买办、维修、贮藏等。2020年10月以来,故宫考古研究所连续五年对造办处旧址区域开展科学发掘工作,揭示出元代、明早期、明中晚期、清早期、清中晚期共五个时期的遗存,形成了紫禁城内面积最大、时代序列最完整的考古发现。这片紧邻三大殿的区域,如今成为解读北京“古今重叠型城址”特质的关键密码。
展览序厅内,1∶3比例的沙盘模型以极高精度还原了考古现场与遗址剖面:明早期的夹砖夯层与大型磉墩、明晚期至清代的地层、清晚期打破明代遗迹的大型灰坑,构成直观的“地层史书”。而编号JP24的解剖沟更堪称时空隧道——元、明、清三朝的墙基、灰坑、房址密集叠压,金代至清代各时期丰富的建筑构件、陶瓷、动物骨骼等遗物,见证了紫禁城的营造不辍。
故宫博物院考古部主任徐海峰介绍,北京是典型的古今重叠型城址,即不同历史时期的城市遗址在空间上相互叠压,形成多层次的历史文化堆积。自北京建都以来,紫禁城所在的这片土地从来没有停止过演变。
元代遗存的发现尤具突破意义。“管窥金元”展柜中,几片琉璃瓦件静默陈列。徐海峰介绍,由于明清建筑的覆压,元大都基址虽无法整体展露,但每片出土瓦当都成为复原这座“隐入史册的宫殿”的关键拼图。更令人惊叹的是,部分元代瓦甃在明代营建紫禁城时被重新利用,以独特方式延续着历史血脉。
明代遗迹同样见证着持续不断的营造史诗。明嘉靖十五年兴建慈宁宫附属院落时,工匠在砖块留下详实戳记——从嘉靖十年至万历二十年的烧制时间、地点与窑户信息,如同穿越时空的名片,记录着中晚期紫禁城密集的改造工程。这些印记,与“永乐肇造”板块的夯层磉墩相互印证,揭示出“万世不拔之基”背后精湛的技艺传承。
地层如史书,考古将书页从历史的尘埃中层层揭示。那些被清代灰坑打破的明代基址、重复利用的元代构件、跨越四朝的陶瓷残片,共同诉说着这片土地从未停歇的历史演进。
清宫造办处的技艺与烟火
踏入展览第二单元,时光仿佛倒流至康乾盛世的清宫造办处。这里不仅是清代宫廷御用品的制造中心,更是手工技艺的巅峰之地与中西方文明交流的重要舞台。展览通过“金玉作”“做钟处”“匠人日常”等板块,史料与遗迹互证、遗物与旧藏比对,一幅关于技艺、智慧与生活的画卷徐徐展开。
“金玉作”展区中,带有切割痕迹的玉料与半成品诉说着清代玉作的发展历程。从康熙朝设立“作房”,到雍正朝完善组织架构,再到乾隆朝因玉料繁多而增设如意馆与启祥宫,每一道磨痕、每一处钻孔,都是技艺演进与制度成熟的见证。那些被推测为匠人练习所用的瓷器碎片,更让人想起“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匠心传承。
与之呼应的“做钟处”,则展现了另一种精密技艺与文明交融。约200件出土钟表配件,种类丰富,制作精美。“做钟处西洋钟表配件的发现,印证了匠人们曾经在皇家审美需求的推动下,学习、吸纳西方的技术工艺,是18世纪东西方文明互鉴图景中的一环。”徐海峰表示。
考古的目光不仅投向宏大的历史叙事,也关注普通人的烟火日常。“匠人日常”板块通过科技手段,还原了造办处匠人的饮食与生活。他们的膳食以家猪为主,辅以绵羊、鸡、鹅及少量水产,饮食结构丰富多样。更令人称奇的是匠人对材料的极致利用:大型哺乳动物的肢骨被制成骨笄,蚌料用作螺钿原料。一枚边缘留有打磨痕迹的兽骨“酒令牙牌”,成为展区中最动人的展品之一。它不仅是骨材在娱乐活动中的运用,更让今人得以窥见匠人闲暇时举杯行令的轻松片刻。
“造办处遗址考古是紫禁城考古理念、方法与手段的全面体现,是古今重叠型都城考古的一次重要实践。”故宫博物院成立100周年以来,考古工作始终与故宫事业发展同频共振,此次展览既是阶段性成果的展示,更是“让考古成果为公众所共享”理念的重要实践。
随着展览面向公众开放,这部埋藏在地下的“史书”将继续向世人诉说紫禁城六百年的宫廷史、北京近千年的建都史。而红墙之下,故宫考古人仍在继续探索那些未解之谜,将小小的历史碎片连缀成更加宏大的历史图景。(文汇报北京11月4日专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