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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农
姜德明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两年多了。随着2024年12月和今年7月两次“姜德明先生藏书专场拍卖会”的“空前成功”,“姜德明和他的藏书”遂成为读书界的热门话题。近日,作为拍卖会承办方之一的中国书店,又利用现成的高清书影图片,邀请其生前知交精心编选,隆重推出了这部图文并茂、制作精良的《旧书是美丽的:姜德明书话选》。
姜德明曾任《人民日报》文艺部编辑、人民日报出版社社长。作为知名作家,出版过数十部散文集、书话集。而他最突出的成就,无疑是书话写作。其代表作《余时书话》,堪称唐弢《晦庵书话》之后最重要的新文学书话经典。《旧书是美丽的》一书,分八辑:“书叶小集”“鲁迅之什”“签名本及其他”“杂志拾遗”“译林枝叶”“书衣、插图与影像”“梨园书事”“谈自己”。内容涵盖作者收藏和写作所涉及的方方面面,是全面了解其人其文的首选读本。
陈子善、赵国忠两位编者颇费心思,除了从作者历年出版的书话集里精挑细选,还辑佚钩沉了几篇集外文,如《王世襄与〈濠梁知乐集〉》《〈樵歌〉小记》《书外杂写(两则)》,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编后记里说,书名“是姜先生自己的话”。我遍查未得,最终在一册题跋集中看到一幅书影,这句话原来出自《书边梦忆》一书扉页上的手书题词:“旧书是美丽的。平生未见的珍本不知多少。”据说,书话选的两位编者原先拟了几个题目,都不太满意;偶尔发现这句话,觉得不错,便商定用作书名了。“旧书是美丽的”,的确十分醒目,每一位旧书收藏者都会有此感受、有所共鸣吧。
所谓旧书,自然是相对新书而言。按当下藏书界的惯例,旧书又区别于古书,多用来指称晚清以来出版的新式书籍。如郑振铎《劫中得书记》所记为古书,唐弢《晦庵书话》所谈则为旧书。姜德明的收藏和书话写作涉及的主要是民国版旧书,但与后者也有区别:唐弢开始收藏时,这些书尚是新书;姜德明要晚一辈,且已改朝换代,访购这些书时,得去旧书店或旧书摊了。姜德明追随唐弢写书话,两人的境遇不同,写法自然有别。有人将新文学书话称为“唐弢式书话”,其实后来的写作者受到“姜德明式书话”的影响更大。
姜德明收藏的民国版旧书,有许多珍本,有一些也并非稀见,但都是经过时间的淘汰,被他重新打捞起来的。这些书的装帧虽然未必有今天的讲究,印刷技术肯定没有今天先进,却别有一种古雅、拙朴的美。这一点,浏览本书的高清书影图片,便能真切地感受到。旧书封面上的简单色块和线条、书中手绘的插图、油墨凸起的字迹,都令人顿生追忆之情。如果能一睹实物,上手翻阅,发黄发脆的纸张也会给人沧桑之感。
历史的留痕、岁月的包浆,使旧书平添了一种独特的美。然而,这只是表面的。所谓旧书之美,还在于淘书和读书过程中不期而遇的发现之乐。这本书话选以作者的一篇《藏书的快乐》作为代序,可谓知音。
藏书的快乐来自“发现的愉悦”,这是姜德明书话反复讲述的切身经验。在故纸冷摊意外发现一本寻觅已久的书,例如一部与鲁迅有关联的书籍、一部被冷落作家的被遗忘的作品、一部文学史上名家名作的初版本,或是偶遇一册签名本、一册批注本……将发现诉诸文字,写成书话,兴奋与快乐真是溢于言表。
姜德明曾自谦说自己不是“藏书家”,如果按照通常的标准看,他的藏书并不成系统,没有古代藏书家“经史子集”那般齐全。他关注“新文学版本”,可连鲁迅著作的初版毛边本都寥寥无几。他仅凭自己的兴趣和需要去买书,藏书,写书话。有人说他“学问好像差点”,其实他也无心“做学问”,只是有自己的关注点,自得其乐。他写书话,也无非是将这快乐与人分享。
代序《藏书的快乐》的首句是“每个爱书之人,差不多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末句是“好痴心的爱书人”。书话选里的不少文章中,也不时地出现“爱书人”三个字。这不禁让我想起八年前,曾将拙著《爱书者说》寄呈,先生回信中写有“我也是个爱书人”一句。可见,他平素非常认同这一称谓及其意涵。
所谓“爱书人”,也称“爱书家”。叶灵凤谈“真正的爱书家和藏书家”时说:“他固然重视版本,但不是为了市价;他固然手不释卷,但不是为了学问。”姜德明与之完全吻合。“重视版本,但不是为了市价”,正如他在《〈书摊梦寻〉小引》里说的:“我在书摊上,不过想寻找些从未见过而有兴趣的书,并随时写点书话,没有想过旧书可以升值……尽管我也知道,升值和参加拍卖都不犯法。”“手不释卷,但不是为了学问”,也如他所说:“出门旅行见了世面,我就写点散文;坐在家中足不出户,我就写点书话。”读旧书、写书话,并非职业工作,而是兴趣爱好,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书摊梦寻〉小引》最后一句(也是整本姜德明书话选的最后一句)是:“世上痴心寻梦的人正多,旧籍也不会就此绝灭。我仍将寻寻觅觅,并为天下的同好们祝福。”确实,“旧书是美丽的”,旧书不会绝灭,爱旧书者自有人在。近来,更有“旧书新知”一说。爱旧书、藏旧书、读旧书,从旧书中获得新知、获得乐趣,姜德明先生的旧书收藏和书话写作不正是如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