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鲁

　　曾经听到过一个让我瞬间为之震撼的小故事，它来自老作家、革命者楼适夷的亲身经历。

　　这位老作家曾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入狱。当时，监狱里难友们经常传阅书籍，打发牢狱时光。有一天一大早，一本书传到了和他同监室的一位难友手上。这位难友已经被判死刑，而且已经知道自己那天上午就要被执行了。可是，那天早晨，他照样安安静静地倚靠在墙角，专心致志在读那本书。

　　楼适夷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了，此时读书还有什么用呢？后来，这位幸存下来的作家、革命者终于理解了——读书，是一个人生命的需要。因为书中有光明，有真理，有鼓舞、支撑和温暖着他的崇高情感。

　　凡是去过重庆白公馆和渣滓洞的人，都会对当年国民党反动派残害共产党人的暴行有所了解。我曾在参观“中美合作所”集中营旧址的陈列馆时，在一个玻璃橱里看到一本用粗糙的土纸印刷的书——《托尔斯泰散文集》（徐迟译）。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本文学书呢？原来，这是革命烈士车耀先经手过的遗物之一。

　　车耀先被捕后，曾被关押于国民党反动派的贵州息烽监狱、重庆渣滓洞监狱。在狱中，车耀先争取到了一份管理图书的工作。当时监狱里堆着相当多的书，其中不少是战友们入狱时被没收的进步书籍。车耀先利用管理图书的便利，悄悄地把这些进步书籍“改头换面”、修修补补之后，混过了反动派的检查，供狱中的难友们借阅。同时，他也利用管理图书、办理借阅手续的机会，进行秘密联络活动。他还特意在一些书上用毛笔写了“文优纸劣，特请珍惜”的字样。陈列在那里的《托尔斯泰散文集》上，就有车耀先烈士亲笔题写的这8个字。

　　车耀先和他的战友们在狱中，想必都阅读过这本书，就像楼适夷在狱中看见过的，那位牺牲前还坐在角落里安静阅读的难友一样。

　　1946年，车耀先被反动派秘密杀害。但他保管过的这本书留存了下来，成为革命者们在监狱中与反动派进行斗争、从阅读中获得光明和力量的见证。

　　朋友，当你感到孤独寂寞的时候，当你情绪低落、心绪迷茫的时候，甚至当你感到忧伤、焦虑，看不到未来方向的时候，也许，打开一本书，安静地阅读起来，心情就会悄悄地发生改变。书里或许会透出明亮的思想的光芒，无声地照亮你的前方；书里的人物和故事，或许会轻轻抚慰你生命中的孤独、忧伤和痛苦，使你心中升起温暖的感情和遐想，给你力量和信心，把你带进新的、美好的憧憬之中。

　　我曾听采访对象说自己少年时读过《古丽雅的道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小说，并且深受影响。具体受到了什么影响呢？他没有细说。但这个细节就像他在回忆里留下的一道缝隙，让我看到了从缝隙里照彻而来的一束光亮——那是书的光芒，也是一个成长中的少年心中的理想之光。

　　采访结束后，我在写文章时，特意“填补”了一位母亲买回一本《古丽雅的道路》，少年兴奋得彻夜不睡，在油灯下阅读这本书的情景。其实，这番情景是根据我自己少年时代对书的渴望与热爱、根据一个少年成长的特点而展开的想象。就在那个寒冷的冬夜，这个少年像饥饿的人看见了面包一样，捧着这本书，恨不能一口气读完。外面正刮着凛冽的寒风，但沉浸在书本里的少年，丝毫没有感觉到冬夜的寒冷。恰恰相反，他的眼前、他的心里，好像燃起了一团温暖的、噼啪作响的篝火……这团光明的火光，来自书中主人公古丽雅明亮、高尚的思想境界。读完了全书，这个少年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的那个副书名“第四高度”，说的正是一位真正的革命者一生中应该达到的第四个高度——那就是为祖国建立功勋！

　　后来，我不止一次地听到编辑和文友对这个“寒夜书香”情景的赞赏。我明白，那与其说是在描写某少年与一本书的相遇，不如说是写出了一代人对书的渴望与热爱。

　　读书给人带来的激励的力量，正像一个人在风雪之夜赶路，正当疲惫、孤独的时候，偶尔抬起头来望向远处，忽然发现远方的山脚下闪烁着一豆灯火。那可能只是一小团微弱的橘黄色灯火，却又仿佛正在向你发出无声的召唤。

　　书的光芒是迷人的，足以持久地照彻现实与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