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亮

　　若干年以后，世人会怎样看待物理学家杨振宁和李政道关于宇称不守恒的工作呢？可以参考物理学家费曼对16世纪数学家塔尔塔利亚发现三次方程求根公式的评论：“这是欧洲数学最重要的进展，证明了现代人可以做到古希腊人做不到的事情。在心理上的重大意义是，激发出信心，有助于文艺复兴运动兴起，让欧洲人不再一味模仿古人。”

　　对中国人来说，杨振宁、李政道、吴健雄掀起的宇称不守恒革命，具有同样的意义。它表明，来自中国的物理学家在理论和实验两方面都开创了世界一流的科学成果。

　　除了李政道，杨振宁还有两个极重要的合作者，米尔斯和吴大峻。杨振宁与他们在规范场论方面的工作，将使他在科学史上不朽。

　　杨振宁在中学时读到的《神秘的宇宙》，描述了1930年以前的三次革命：狭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他本人所引领的规范场论，使得他跻身于爱因斯坦、海森堡、狄拉克、薛定谔等一流大师的行列。

　　受父亲影响，杨振宁对数学的美情有独钟。数学家魏尔斯特拉斯曾说：“一个没有几分诗人才气的数学家，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完全的数学家。”类似地，我们可以说，杨振宁是一个蕴有诗魂的物理学家。读杨振宁的文章，有一种春风拂面、沁人心脾的感觉。这也是我——一个学数学而不是学物理的人，被他深深吸引的一个原因。

　　我跟杨先生最近一次单独见面，是2021年5月，在清华园归根居。寒暄之后，杨先生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有来生，我要做数学家。”这既是他许下的心愿，也是他做了一辈子物理的深切感悟。正如他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同事戴森所说：“数学之于物理，不仅仅是计算现象的工具，更是创造新理论的观念和原理的主要源泉”。杨先生的话，也让我想起物理学家伽利略，他曾说“大自然这本书是用数学语言写成的”。

　　1953年3月14日，爱因斯坦74岁生日。生日宴会前，举行了一个简短的记者招待会。招待会上，爱因斯坦收到一份问题清单，清单上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对于一个希望从事科学事业的学生，你要向他提出怎样的建议呢？”爱因斯坦回答说：“建议是很难有什么帮助的，只有榜样的激励支持，才能有所帮助。”

　　杨振宁就是榜样。如他自己所说，他一生最重要的贡献，是帮助中国人改变了在科学上觉得自己不如人的心理。

　　1986年，杨振宁接受记者采访时感慨：“这七八年的变化，使我感受到一个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中国经济的发展也必然会带来教育方式上的一系列变革。总有一天，中国也会出现自己的爱因斯坦。”

　　（此文为《归来仍是少年：杨振宁传》一书的跋，本版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